这是一段藏语，中文是“不要怕，动动脚，动动脚趾”。温润如玉、朴实低沉，却铿锵有力——这是来自手术室外父亲的呼唤。
年6月，新冠疫情依旧严峻。医院手术室，脊柱外科刘海鹰教授团队正在实施手术。此时，助手正拿着电子设备，反复播放着一段话：“不要怕，动动脚，动动脚趾”。然而，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懂。而唯一能听懂这段话的，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
“动了！动了！”助手欣喜的回答，团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让手术室内凝固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台复杂的脊柱侧弯手术顺利结束了。从播放录音，到患者下肢活动，整个过程仅不到5分钟！
患儿名叫泽仁，5岁，来自川、青、藏三省区交界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是四川省最偏远、交通最不方便的县。因为重度脊柱畸形，3年前被发现时，小泽仁身体已严重扭曲、变形，然而由于家境贫寒，全家7口人仅靠父亲一人务农、采虫草维持生计，小泽仁一直没能得到有效治疗，脊柱畸形越来越严重，窘迫的家庭经济情况让看病成为了陌生而奢侈的概念。北京海鹰脊柱健康公益基金会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将他带到了医院脊柱外科接受手术治疗。
重度畸形矫形术属脊柱外科高风险、高难度手术，在矫形过程中一旦损伤脊髓，将造成下肢瘫痪、大小便失禁等灾难性后果，甚至有危及生命的可能。如何制定手术方案，怎样尽量避免复杂情况带来的高风险，脊柱团队面临一场“零差错”的严峻考验。而通常，术中神经肌电监测配合唤醒试验需要为手术“保驾护航”。
唤醒试验是最早用于术中监测脊髓功能的方法，一直被认为是判断脊柱手术中脊髓损伤的“金标准”。如果患者能够按照指令活动手指说明已经清醒，按照指令活动脚趾说明没有截瘫；反之则应立即通知手术者给予干预，避免脊髓永久性损伤。与神经电生理方法监测脊髓功能相比，唤醒试验具有不需要特殊设备，医生能够直观地观察到唤醒试验的结果，能够准确判断脊髓功能的完整性的特点[1]。
疫情之下，志愿服务掣肘；另辟蹊径，却有意外收获针对一般患者，麻醉师和该团队关于唤醒试验的配合早已“轻车熟路”；但让5岁的藏族患儿顺利配合术中唤醒，实在困难：年纪小、理解力差、语言不通，让手术策略的制定困难重重。
原本，由于常年接触大量少数民族患者，该团队招募并组建了一批志愿者负责语言翻译工作，也积累了丰富经验。此前，团队还曾通过志愿者翻译，为一位维族患者顺利实施脊柱矫形手术，还特意从喀什请来护士来协助医疗护理沟通工作（《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定要治好你》）。然而由于疫情的影响，志愿者们无法进入病房及手术室。在与小泽仁和爸爸反复充分沟通后，便出现了文章开头那一幕——一次特殊的术中唤醒。
为同样语言不通的维吾尔族患者实施手术、挺起脊梁
术中神经肌电监测配合唤醒试验为手术“保驾护航”
就是这样一次特殊的“呼唤”，让团队在感动之余，也惊喜不已。因为结合数百次术中唤醒的经历和既往文献报道，认为一般术中唤醒时间在20-30分钟，而此次过程仅有5分钟左右。“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非偶然；此次另辟蹊径，却有意外收获，或许能为加速术中唤醒提供借鉴。”刘海鹰教授感叹。
亲情和熟悉的声音能激发潜意识下人的共鸣在小泽仁和他父亲身上，我们能够发现亲情和熟悉的声音能激发潜意识下人的共鸣，尤其是应激状态下，这或许与弱者渴望得到庇护有关[2]。有研究针对86例腹股沟疝患儿术中唤醒，发现家属陪伴下兴趣诱导联合语言唤醒，能显著减轻患儿日间手术前焦虑情绪。家属是患儿主要情感的依托对象，麻醉诱导时安排家属陪伴，对患儿是极大慰藉；通过语音、抚触等可引导患儿苏醒，避免围手术期血压、心率剧烈波动，促进患儿恢复[3]。
此外，父母对孩子的低声细语，是能够给患儿带来震撼感的主要来源，能够将其代入熟悉的情境和感觉中，此时患儿的唤醒度、烦恼度、空间感都会相应增加[4]。从神经功能学角度讲，负性运动区定位于额叶，主要包括辅助运动区和额下回后部，其他区域还包括扣带回、旁中央小叶、额中回、运动前区及初级感觉运动皮质，而术中唤醒能够调节负性运动反应中断，恢复患者主动意识[5]。所以，即使我们无法感知，但是我们能够也愿意相信，植物人面对无上的亲情，聆听一次次熟悉的呼唤而“从睡梦中惊醒”，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奇迹。
这不禁让人想到《天堂的证据》和作者埃本·亚历山大，这位知名的神经外科医生，在亲历濒死体验后，依靠亲情的力量醒来。他相信了医疗无法触及的世界，而这一切有母亲和妹妹带给他希望，让他醒来，“你没有恐惧，你不怕犯错，你被爱拥抱”。或许，小泽仁给我们所有人上了一课，让我们将科学和温暖的情感统一在一个时空。
刘海鹰教授团队通过分享这个故事，进一步为术中意识觉醒的循证研究和功能学探究提供了证据支持；同时为类似的病例提供了借鉴，对于疫情期间存在语言沟通困难的手术患者，可以以此为参考，甚至在疫情解除后，该方式也能够成为常态。他们更强调了医学是有温度的，正如埃本医生笔下的自己，如果非亲历，他自己一定不会相信，人文关怀具有如此魅力，而我们或许一直都在疏远她。
手术，更需要亲情的陪伴；疫情之下，我们不妨把医学刻画得更有诗意。借引余光中先生的经典，稍加修饰，或许别有滋味：幼时，畸形是他们无尽的忧愁，我们在首都，他们在那头；后来，我们是他们坚实的后盾，我们在梦外，他们在梦中；术中，他们让父亲无尽的呼唤，他们在里头，父亲在外头；而现在，他们其乐融融一一作别，我们在回忆，他们在成长。
参考文献：
1.StrikeSA,HassanzadehH,JainA,KebaishKM,NjokuDB,BeckerD,AinMC,SponsellerPD.IntraoperativeNeuromonitoringinPediatricandAdultSpineDeformitySurgery[J].CLINSPINESURG,,30(9):E-E.
2.RechF,HerbetG,GaudeauY,MezieresS,MoureauJM,Moritz-GasserS,DuffauH.Aprobabilisticmapofnegativemotorareasoftheupperlimbandface:abrainstimulationstudy[J].BRAIN,,(4):-.
3.徐佳宁.家属陪伴下兴趣诱导联合语言唤醒在腹股沟疝患儿日间手术麻醉中的应用[J].河南医学研究,,29(18):-.
4.何穆,杨永恩,罗超良,孟子厚.低音刺激对主观情绪感知的影响[J].声学技术,,39(2):-.
5.周裕瑶,路俊锋,吴劲松.唤醒手术脑功能定位中负性运动反应的研究进展[J].中华神经外科杂志,,36(2):-.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