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结核,旧称痨病,对大众来说它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疾病。熟悉之处在于这个疾病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人类也与之斗争了数千年,我们似乎很了解它。说它陌生是因为直到如今,人类还深受其害,这个疾病并没有消除反而有死灰复燃之势。所以,对于普通大众,你需要重新认识这个疾病。梳理一下我觉得人类对它的认识大致分为五个阶段:不知不觉、后知后觉、如梦初觉、自动自觉、先知先觉。
第一个阶段是不知不觉:其实人类在几千年前就和结核打上了交道,有据可查的是在德国的海德堡石器时代人的第4、5胸椎有典型的结核性病变,证明了距今年以前的古代已经有结核性疾病。从发掘的古代埃及墓葬中的木乃伊和法老脊椎上也发现了结核性病变。只是那时候人类还处在刀耕火种的农业文明时代,能吃饱饭、填饱肚子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更不要提治病、科学研究,所以历史上我们第一次打交道,我们在明处,它在暗处,算是和这个疾病失之交臂了。
第二个阶段是后知后觉:多年前的中国古代,那时候中医理论就已经很发达了,《黄帝内经》、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华佗的《中藏经》,孙思邈《千金要方》对这个疾病都有记载,首先提出了肺痨、肺热概念,认为致病的祸首是“肺虫”,这就是结核菌的前身,说明古代先贤对这个疾病有了初步的认识,但是治疗上还是有局限,因为中医辨证主要是肺热、肺虚,治疗也相应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大补,一个是去热。可想而知,效果是不太好的。同时期在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希腊和罗马人第一次详细记载了肺结核,而且也认识到结核病是传染病,但是西方没有中医中药,那时候办法是在开阔的干燥地带建设疗养院进行开放疗法、营养疗法,简单说就是隔离起来,加强营养,吃完饭在河边晒太阳,晒完太阳睡大觉,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总体而言这个阶段对疾病的认识还是很肤浅的。
第三个阶段是如梦初觉:这个阶段要先从西方讲起,因为18、19世纪他们完成了两次工业革命,已经进入工业文明,这个时候开始有了动物实验,病理学、X线出现,并且西方医学的整个一套理论开始形成,但这个时候虽然发明了卡介苗、分离出结核分支杆菌,为我们现在的治疗打下了基础,但治疗手段仍然不成熟。反观我们中国,中国18/19世纪处在风雨飘摇的晚清政府,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强行打开了我们的国门,割走土地,抢走了白银,经济上掠夺的同时身心上也进行摧残,带来了精神毒药--鸦片。不是鸦片战争,我们还在闭关锁国,别人已经轰轰烈烈搞了两次工业革命,我们还在农业文明,落后了别人多年。这个时候西方医学开始通过传教形式进入中国,但不是主流,仍处在萌芽状态,我们自己中医又基本上停步不前,所以我们对付这个疾病基本是束手无策的。你想医学不行,老百姓和军队吸食鸦片,体弱多病,没有战斗力,“十痨九死”的说法就是从这个时候来的。近代很多名人死于结核病,像鲁迅、郁达夫、林徽因、瞿秋白等等,连咸丰皇帝都死于结核,可见那个时代医学还是很落后的。
第四个阶段是自动自觉:到了20世纪中后期,还是先从西方说起,从年,美国发现第一种治疗结核病有效的药物:链霉素。后来陆陆续续异烟肼、吡嗪酰胺、乙胺丁醇,到年意大利和瑞士共同发明一个影响深远的药物利福平。这个时候治疗结核的雏形就形成了,在我们还不知结核药为何物的时候,西方首先享受到了这波科技发明的红利,所以他们的结核病控制的比较好这也是原因之一,底子好。相比较而言穷困落后的代表亚非拉国家就没那么幸运,尤其中国,整个20世纪的前80年就没消停过,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后来8年抗日,3年内战,好不容易等到建国,又赶上美苏争霸,西方孤立、封锁,抗美援朝、三年自然灾害、越南战争、十年文革,我们虽然勉强赶上了第三次工业革命,但底子太薄,先天不足,我记得初一历史考试第一题:中国国情是什么?六个字:人口多,底子薄。现在我们14亿人是宝贵的财富,人口红利、购买力旺盛,别人制裁我们还可以扩大内需,搞内循环。那时候不行,我们引以自豪的是我们用世界7%土地养活了22%人口,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可是光温饱没用,老百姓也要诗和远方。
问题在哪里?老百姓没钱看病,得了病就是就是两个字,要么拖,要么扛。结核病在建国后相当一段时间都是政府的一块心病,所以上至中央,下至各个县都设立了结防所,说明这个问题相当严峻。但好在我们已经行动起来了。
第五个阶段也是我们目前处的阶段:先知先觉。我们都知道现代医学起源于西方,医学的革命和集大成者也在西方。他们有严肃的科学态度、完整的评价标准。具体到结核病:一些新的诊断手段:像螺旋CT、结核菌的培养方法、分子生物学方法、基因测序等等,一些新药:利奈唑胺、贝达喹啉等等都是从西方发起的。包括一些防治指南也是他们先制定,我们再参考他们制定中国标准。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引领者,我们是追赶者。中国这个时候经历了改革开放、全民医保,老百姓慢慢富起来了,现在看病是不成问题了。但是对于结核新的挑战出现了:难治结核、耐多药结核、重症结核。这个时候对付它不完全是钱能解决的,需要科技创新,需要更快更好的诊断的方法,需要更多的新药、好药来终结它。世卫组织提出年终结结核病,现在来看虽然道路很曲折,但前途很光明,因为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这就是结核的五个阶段。
作为结核人,我希望还有第六个阶段,也就是到了二十年三十年后我们再谈起结核病,像我们今天谈论天花一样,它已经彻底走进了历史,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了我们的一段记忆。